《无问西东》：对真实的拷问

——伪真实VS真实、个人自由VS时代精神

 

 

影片《无问西东》穿越于四个时代，讲述了几代年轻知识分子的故事。影片不是简单地把人物故事碎片化地置身于历史洪流中，而是在所有的人物故事中，串起了一条主线，贯穿了一个核心思想：真实。凸显了影片丰富的内涵和深厚的底蕴，极大地满足了观众理性的需求。

 

那么，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：什么是真实？

 

伪真实VS真实

 

影片片尾有一段话：愿你在被打击时，记起你的珍贵；愿你在迷茫时，坚信你的珍贵，爱你所爱，行你所行，听从你心，无问西东。从这段话，我们得出结论，听从你的内心，爱你所爱，行你所行，就是真实。是的，真实必出发于心，但是否所以出发于心的言行一定让人感到真实呢？比如：

 

年轻医生李想，面对同学王敏佳被诬陷、批斗，明哲保身、退缩躲闪，他是否感到真实？

 

许伯常被刘淑芬以死相逼走进了婚姻。面对刘淑芬，他要不冷若冰霜、要不面目狰狞；永远，你是你、我是我，以冰刀般的尖冷戳击她；刘淑芬不甘、不服，像斗士一般迎战许伯常的寒冰，他们在婚姻生活中是否感到真实？

 

刘淑芬以诬陷报复王敏佳的警告，是否感到真实？那些参与批斗、暴打王敏佳的群众是否感到真实？

 

张果果一度躲着四胞胎家人不见面，是否感到真实？

 

......

 

回答是明确的：No！

 

是的，从现象上看，他们也都是依凭行事时的内心感觉作事、作决定。李想担心自己挺身而出会影响前程，选择了明哲保身，让王敏佳一人承担了写匿名信的后果，他受制于“贪心”；许伯常对刘淑芬有复仇的快意；刘淑芬在婚姻里满是不甘和愤恨；刘淑芬对王敏佳是愤怒加报复；暴打群众受制于自以为是的正义感而引发的对王敏佳的鄙视和愤怒；张果果则害怕被四胞胎家人拖累。......，所有这一切都出发于心，但不是真心。

 

心有两种：真心与妄心。

 

真心：每个人都有的内在的良知和善意。这份良知和善意既是对外在人事物的态度，也是对自我的态度。对自己的善意，表现在尊重自己的内在需要，不扭曲自己。出发于良知和善意作事做人做自己，会感受到内在的平和、喜悦，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存在。

 

妄心：被染污了的良知和善意，是恶意。表现为对人事物的愤恨不满、贪婪怀疑、敌视攻击等；特别要注意的是，这也包括对自我的态度，对自我的不满、怀疑、攻击等，是很多心理疾病形成的根源。做人作事出发于妄心，会感到良心的不安。它貌似遵从了自己的内心，但不会带来和平喜悦。它是伪真实。

 

剧中，时任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，与学生吴岭澜之间有一段精彩对话。

梅校长：你国文和英文都考了满分，物理却是不列（不及格）。当年为何不学文科，却要学实科（相当于现在的理科）

吴岭澜：因为最好的学生都读实科。

梅校长：你求学的目的是什么？

吴岭澜说，不管我将来做什么，在这个年纪，读书学习总是对的，每天把自己交给书本就有一种踏实。

梅校长：但是你还忽略了一件事——真实。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当中，有一种麻木的踏实，但丧失了真实。

吴岭澜：什么是真实？

梅校长：你看到什么，听到什么，做什么，和谁在一起，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，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。

 

所谓真实，就是真切感受到生命的存在，而人唯有在和平、喜悦中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真切存在。做让自己感到和平、喜悦的事情，必出发于生命真切的需要、真切的喜爱，而不是迫于外在的压力、潮流的裹挟。

 

在这里，极具智慧的梅贻琦校长在和平喜悦之前，特别加了修饰语：不懊悔，也不羞耻。

人在什么情况下，会懊悔、羞耻？出发于妄心。人在妄心支配下做人作事，内在的良知会被扰动，内心会有隐隐不安，会内疚自责、懊悔羞耻，夜半会被噩梦惊醒。

 

片中，李想，明哲保身求全了支边的愿望，但内心受到良心的谴责，在王敏佳的假坟前，他对陈鹏说，“她也没有对我们说实话”。这句话，以其说在指责王敏佳，不如说在为自己找托词。当一个人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时，说明他内心有隐隐的不安，他对王敏佳有歉疚！这个歉疚有多深？他与张果果的父母在支边时，遇到险境，他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给了他们，只身去找救援队。最终，牺牲在茫茫雪域。根据当时的情况，他是否可以为自己留下那么一丁点食物，以求生存，我们不得而知。但根据李想的心理发展脉络，他潜意识有死的驱动力。他以为战友所作的牺牲来弥补对王敏佳良心上的亏欠！

 

刘淑芬，作为王敏佳被群殴的始作俑者，当她预感到王敏佳死了，她惶恐、不安，转身往家走，整个身体如行尸走肉，最后，只有以死求解脱。她要解脱什么呢？她要解脱对王敏佳的内疚自责，她要解脱内心的惶恐不安，她要解脱多年来在婚姻生活中不甘痛苦。许伯常呢？从刘淑芬跳井后，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里，我们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自责！

 

张果果，在他躲避四胞胎家人时，他内心有不安。他曾代表他的前任公司答应与四胞胎家人合作，合作没有达成。他的良知不允许他弃这一家人而不顾。他最终没有听从Robert貌似善意的规劝，直面自己的真心，为四胞胎家人续交了房租，同时，为他们找了一份可以支撑家用的工作。他因此而感到快乐。

 

 

我们常说，不忘初心，却忘了，我们人生最大的初心是什么？我们生而为人，最大的初心使自己幸福开心、和平喜悦！但是，当我们沦陷于眼前的利益，沦陷于世俗社会的要求，沦陷于各种纷争冲突时， 我们早已经忘记我们究竟要什么！我们活在各种伪真实中，离真实越来越远。

 

在生存、生活、生命的三种人生状态里，我们很多人还只是处在生存的状态，因为他们就没有感受到自己真实地活着！

 

请记起你的初心，请保持对自己最大的良知和善意，请回归我们生命最本质最深切的需要：幸福开心、和平喜悦！

 

不忘真心，方得真实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个人自由VS时代潮流

 

影片没有简简单单地把真实这个问题摆在观众面前，它的深厚表现在，它直面了一个重要问题：个人自由与时代潮流的冲突。

 

吴岭澜所处的时代，国势衰微，举国上下大兴科学救国、实业兴国，而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则处在被反思被批评被否定中。事实上，1924年泰戈尔访华，一方面，受到梁启超、蔡元培等学界泰斗及青年学子的热烈欢迎，人们翘首以盼这位东方文化巨人的到来；另一方面，则受到鲁迅、陈独秀、瞿秋白等新文化运动人士的冷嘲热讽和猛烈抨击。

 

在那样一种时代背景下，吴岭澜迷失自己，实属情理之中。难能可贵的是梅贻琦校长，作为一校之长，面对学生考试不及格，没有抽象地在国家民族这样的宏大主题之下，散发一些空洞的陈词。而是因材施教，引导学生看到自己的麻木，读到自己的真心。那番话，散发着灼人的光芒！他的话犹如明灯，照亮吴岭澜前行的路。

 

在梅校长的点拨下，在泰戈尔演讲的影响下，吴岭澜在迷思中走出，成为了清华大学的教授。他将这份对“对生命的探索，对自己的真实”传承给了他的学生，这其中，包括影片中光彩夺目的人物——沈光耀。

 

沈光耀最初选择参军，有被空军长官激将的成分，有一时热血的冲动，意愿还不是很坚定。所以，当他面对母亲的泪水，柔肠寸断，承诺母亲，不参军了！那个当下，他的承诺是真实的，出发于对母亲的爱。我们看到，他没有因为简单屈服于外在的高大上的家国责任，漠视对母亲的情感。而一场轰炸过后，面对满目疮痍，横尸遍野，面对鲜活的少年转瞬奄奄一息躺在母亲的怀抱，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。这个沉默里有挣扎，挣扎于对母亲的承诺与对家国责任的担当之间。最后，经世扶弱的情怀、为国捐躯的豪情超越了对母亲的歉疚，他毅然选择回到部队。这个时候，他的选择不再是外在的情势所迫，家国情怀已经与他三代五将的血脉基因完全融为一体，他的选择完全出发于真心、正义，所以，在战场上，他表现得是那般英勇无畏！

 

 

 

影片另一个人物，陈鹏，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高材生。大学毕业，面对分配到北京第九研究所工作，这个令多少同学羡慕的去处，他平静地对时任校长蒋南翔说道：“我有人需要照顾”，婉言拒绝了。在儿女私情与家国责任中，他选择了儿女私情。这个孤儿院里长大的年轻人，在那个年轻得略带一点青涩的年纪，尊重了自己的真心：与自己心爱的人儿在一起！当他无意间撞见王敏佳的手与李想的手触碰在一起，产生误会，决定去到研究所工作，那个时候他的决定是被动的；而当他进一步经历了与心上人的生离死别，目睹了人世的风霜，品味了爱情的绚烂，他厚重了！他对爱情的理解不再是朝朝暮暮。他开始感受到国家建设的使命的召唤，面对王敏佳的不解，他平淡的一句话“组织不让说”，表达着他对组织对国家的忠诚。他的步态开始由先前的跑步代步，变成稳步走路。他的脸上始终都是微笑：这微笑里，有对心上人儿的深深思念；有对自己投身祖国核试验的自豪、笃定。

 

如梅校长待吴岭澜，清华校长蒋南翔对陈鹏的态度也特别值得赞赏！当陈鹏婉言拒绝去第九研究所工作，他没有简单地批评，而是对于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，表示了肯定。这种肯定非同寻常，他表达了对独立的个体生命的尊重，这份尊重给了陈鹏自由选择的空间。最终，陈鹏投身国家建设，不是被强压、被绑架，而是自觉自愿！

 

 

 

从吴岭澜、沈光耀到陈鹏，他们之所以在银幕上熠熠生辉，是因为他们活出了生命的真实状态。他们投射了观众理想的人生状态：真实地活着！很多人的生活存在一种矛盾：一方面内心深处，渴望活出真实的自己，呼吸畅快自由的空气；另一方面却又被潮流裹挟，迷失自己而不能自拔。

 

我的一个来访者，从小显示出语言的天赋，读中学时，痴迷于文史哲，但数学却是她心头难以言说的痛！遗憾的是，高考填报自愿时，受父母的影响，她陷入了与当年吴岭澜同样的误区：盲目跟随潮流。她报考了金融专业。大学几年，她心身俱疲，多门专业课不及格。她很迷茫，大学毕业，何去何从？继续攻读金融专业研究生、或从事与金融有关的工作，力不从心；如果转专业读哲学这样的冷门专业，又担心找不到工作，担心被社会边缘化，担心社会舆论：不好的学生才学习这种没用的冷专业！一向自视甚高的她，不能接受自己与不好的学生为伍。

 

她冲突于自己内心的需要和社会需要的矛盾中。我引导她，在矛盾中，首先尊重自己的需要。一个专业纵然热门，如果你不擅长学习它，你用不好它，它予你也是无用之学；一个专业纵然冷门，你把它学到极致，你也一定有用武之地。至于他人一时的评判，大可不必理会，不要因为别人的短浅影响自己的前程。她豁然开朗，报考了哲学研究生，顺利考上了复旦大学。现在已经是省厅局单位的一名公务员。令人印象深刻的是，从她决定报考哲学研究生开始，精神面貌一扫过去的灰暗阴沉，焕然一新，整个人如鱼得水，自由欢畅。在她成为一名公务员之后，她说了一句特别帅的话：“我要为老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！”——这叫达则兼济天下。当一个人内心饱满丰盛时，她内心会自然生发出为社会责任的担当。

 

在个人需要与时代潮流冲突时，我们要有勇气做自己。导演李芳芳说：“无问西东”是一种青春态度。在成长过程中，每个人面临纷繁的选择，受到各种事物的干扰。无论外界如何左右，都要对自己真诚，做真实的自己。内心没有杂念和疑问，才能勇往直前，无问西东。

 

不问潮流，只问真心！活出真实的生命！在真实的生命里，有勃勃的生机、有过人的智慧、有非凡的勇气、有无限的创造力！

 

 

 

蔡建红简介:  江西爸妈在线心身健康咨询中心主任，全国优秀心理咨询师，江西卫视《金牌调解》心理观察员，多家电视媒体嘉宾，多家平面媒体专访、采访、约稿的心理工作者。撰写文字其意在于，从心出发，传播正能量，以文字影响世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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